“阿娅……在哭？”
看着黄金舰队逐渐消散，金怪鸟的意识海里，同等视野的金后发出诧异的疑问。
『怎么，你觉得她不会哭吗？』埃洛文斯站在空中，安静地看着那个跪倒在高天之上无助哭泣的身影。
“不——我是说……”金后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言语。
艾丽娅会哭吗？当然会，艾丽娅不仅会哭，还会撒娇，还会抱怨。
可那是艾丽娅，而不是那个艾丽娅体内的灵魂。
那个强大的灵魂，不应该是坚不可摧，如同人间之神那样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悲喜才对吗？
可是她现在却伤心得像是一个孩子……
『你觉得神不会哭，那是因为你对神有误解，没有感情的不是神，是强大的石头。』
无法共情弱小的生命，这或许是更强大的存在的冷漠根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人类没有办法去同情蚂蚁，可是却会因为海豚的悲鸣而伤心，因为哀婉的鸟鸣而忧愁，因为羔羊跪乳乌鸦反哺而感动，更会因为另一个人类的遭遇而感同身受，人类有心，埃洛文斯和军团长也有，量子龙神自然也有。
只是因为生命层次的不同，神明的感情总是显得恢弘而广博，被理解成某种无疆大爱。
倘若真把艾丽娅列为神明，那如今最能共情她的，反而是安静旁观这一切的埃洛文斯。
“……抱歉。”
『不，你没错，让她好好哭一场吧。』
埃洛文斯曾经亲眼见证过这个愚蠢的人类的崛起，对方固然是自己杀上来的，可也是她的那些战友那些属下硬生生把她抬上去的——无数人为了她的理念前赴后继，把她的意愿当成是自己的意愿，把她的真理当成是自己的真理。
她发出命令的声音哪怕再轻，也如同雷霆，从草原到森林再到海洋，所有智慧种都得俯首聆听。
她设想的愿景哪怕实现起来再艰难，也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甘愿为其奉献精力、忠诚乃至于生命。
这或许就是一个领袖应当背负的东西，不同于生来就是族群霸主的埃洛文斯，对方的责任几乎和地位等同。
领袖是不会哭的，也不能哭，她必须要如同最巍峨的高山一样，如同最深沉的大海一样。
她要一直站着，比最耀眼的旗帜还要耀眼，比最锋利的剑刃更加锋利，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直至死去。
智慧种可以有无数的领导者，但在某个时间某个阶段某一段历史里，他们只会也只能有一个领袖。
那是一，也是万，是无数智慧种意志的具现化，是时间走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于浩荡洪流之中崛起的领航者。
大家念诵祂的名，可那个名字早已经超脱了名字应有的概念，更类似于希望、勇气、意志等等一切正面含义。
那么反过来，有人真的深究过背负着一切的领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埃洛文斯看着那个哭声渐渐低落的光影，哪怕祂并不理解人类的细腻情感，也不妨碍祂明白艾丽娅的心态。
起码在之前，她卸下的不仅仅是领袖的责任，还有更深的心防，她从来都不是神，也不想当神。
第四舰队曾经高呼着军团长万岁，高呼着智慧种荣光永存，而后发起破釜沉舟的冲锋。
那么那个回应他们‘人民万岁’和‘智慧种万岁’的军团长，难道应当做的就是冷漠地把他们当成战损数字吗？
什么英灵，什么战斗力，什么死战不退同归于尽，都无关紧要了。
她真的就只是想要再见第四舰队一面而已，再看看这些曾经和她并肩作战的老伙计。
因为她从来都觉得自己从他们当中来，也应当回到他们当中去。
至于说区别？大抵只是有的伙伴走得快了点。
而她还在路上而已……
……
……
光影渐没，然位不见王影。
金怪鸟出现在艾丽娅身后：“你知道的，他们已经回不来了。”
“……我知道。”那个光芒一样的身影站起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些只是投影，就算是你拥有真神的能力，也没办法把他们复活。”
“我知道。”
“就算你能重置这个世界，重置以往的神恩世界和终北之地，他们也不是原本的他们了。”
“我他妈知道！全都知道！！你找死吗？！！”
光影暴起，一把攥住金怪鸟的衣领，挥拳将其打飞出去不知道几万米，天空之中炸开一道夺目的流光。
几秒钟之后，金怪鸟毫发无损地闪现回来：“所以你准备哭到什么时候？”
“你就为了说这个？”
“日苦夜哭，哭得死阿布霍斯吗？我可不觉得你还能让祂继续活着。”
“从来都是我对别人说这些话，还要你教我？”
“你再这样下去，就没办法回到原来的躯体里。”
“……”
“我在这边等你，怎么都好，你总得做点什么。”金怪鸟抬头看着那弥合的空间裂痕：“阿布霍斯只是被你的舰队撞沉了，但是距离真正的虚空还有一段距离，你准备怎么做？”
“等我回来再说吧。”艾丽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欠你一份人情。”
“嗯，另外金后是自愿的，我不会亏待她。”埃洛文斯看了看自己的手：“你们人类的生命短暂但是热烈，我会尽量地去体会这种感情，等我离开的时候，我会把身体还给她——你明白我的意思。”
艾丽娅转身就走，化作一道璀璨的虹光，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金后还不能理解这两个高等级存在的对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直白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阿娅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如你所见，一个强大的灵魂，脱离了躯体，并且在不断地恢复过往的力量。』
“那不是更好吗？”
『更好？再这么下去，那具孱弱的躯体就没办法承载祂的灵魂了，哪里来的更好。』
埃洛文斯之前笃定她回不去，也是基于这个不对等的灵魂和躯体的差异。
就像是没人能把一头大象真的三步塞进一个冰箱，因为正常的冰箱不可能有那么大的。
但是祂忘了量子龙神——哪怕是个q版的，也有着海量的灵能吞噬本领，溢出的灵能被吸收掉就好。
这么想来，之所以量子龙神的分身会在对方的意识海里安家，还真难说是谁更依赖谁……
“可是科学院不是说，如果阿娅死了，会造成破坏……”
『灵能无序释放，自然会造成破坏，可是祂如果连自主脱离躯体的能力都没有，那祂还叫什么灵魂旅者，你们人类也别叫人类了，该叫生命囚笼，我们这个级别的生命存在见到你们人类第一件事就是逃走，以免被囚禁在你们体内。』
“……你是在讽刺对吗？”
『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在说真的吧？』埃洛文斯叹了口气：『那我也跟你说点真的，那个叫艾丽娅的小家伙的躯体，更类似一个容器，能够让军团长的强大灵魂停留在这个世界，你想想看你们是需要一个艾丽娅，还是只需要一个灵能决战兵器吧。』
“这些事情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那不是现在的人类能够掌控的力量，无论哪一种。”
『你比我想象中要谨慎，这是一件好事，等你更深刻地理解时间的力量，你就会发现我们在很多时候都是旁观者，也只能是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