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任轩昂便在导航上设置目的地。邱允实一看到目的地,了然一笑,说:“看来这一次我们又不谋而合,打算先从流浪汉着手。”
案卷中显示,警方在侦查阶段并没有尽全力寻找这个匿名报警的流浪汉,他们的工作重心全都放在了对唯一嫌疑人的排查上。任轩昂自然不会重复警方的工作,他只是个律师,就算走警方的老路,也不会有额外的突破,他只能另辟蹊径,寻找新的突破口。
任轩昂的目的地正是案发现场康宁桥。康宁桥位于松江市的新城区,桥附近有一片未开发的荒地,荒地距离垃圾场不远,于是那里得天独厚,成了流浪汉的聚集地,不少流浪汉在那里搭建自己的家,从附近的垃圾场“无偿采购”各种家当。
既然案发现场是流浪汉们的地盘附近,那么便极有可能在案发时或前后,有流浪汉看到了行凶者,尽管找流浪汉当人证出庭指证好像是分量不够,但如果能够找到数个人证,效力也会相应增加。
任轩昂对那名匿名报警的流浪汉最有兴趣,因为根据案发附近的视频时间和报警电话的时间看来,行凶者刚刚离开现场两分多钟,流浪汉便用崔远征的手机报警。这个不愿暴露身份的流浪汉在案发当时极有可能就在附近,极有可能看到了行凶者,甚至看到了行凶过程,只不过流浪汉因为不想惹事并没有上前阻止,只能在行凶者离开后及时报警。找他来当证人,分量自然更足。但问题是,这个流浪汉为什么不肯透露身份?他就不想接受被救者的酬谢吗?还是说他知道崔远征是谁,知道没法从这个吸血蚂蟥身上榨出一滴血?又或者他不想惹上罪犯,怕后患无穷?
车上,任轩昂让邱允实播放他们刚刚拷贝的流浪汉的报警电话录音。
“喂,康宁桥下有人受重伤,流血不止。”电话一通,流浪汉便言简意赅地直奔主题。他的声音低沉,好像很久没有说话,也不愿意说话,现在是情势危急,不得已但又有些不耐烦似的。
110平台的警察自然是例行公事询问具体地点和情形,但流浪汉一直都以几个字的肯定或否定词汇作答,并在警察问询他身份时说:“我刚好在不远处,看见了这边有人受伤,我没有手机,用的是受害者的手机。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快来救人吧。”
不等警察继续追问,流浪汉便挂断电话。正是他的那句“刚好在不远处”和“我没有手机”让警方认定此人就是附近的无家可归人士。
“这绝对是一个低调的流浪汉,有心隐藏自己的身份,不愿掺和进任何麻烦纠纷之中,只想过自己平静的自由生活。大隐隐于世,这样的人不好找啊。”邱允实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一个劲儿冲任轩昂使眼色,等着对方问他有什么办法。
任轩昂却不问,目视前方无视邱允实,似乎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上午10点,二人抵达目的地,俨然人类进入了外星人的领地,被空地上的十几个小团体当做另类入侵的外星来客。大家全都向这两个入侵者投去警惕的注目礼。聚在一起喝酒的人放下了酒瓶;三两成群玩扑克牌的人光顾着抬头去看他们,甚至没注意到牌友在偷看自己的牌;发呆的人暂停发呆;放空的人暂停放空。一时间,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栖息地上好似空气凝滞。
邱允实尴尬地冲四周的人微笑,点头打招呼,反复致歉,“你好你好,你们好,不好意思打扰啦。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打扰到各位不好意思。”
任轩昂一声不吭,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最终停在整个栖息地的中间地带,好似舞台上的独唱歌手找到了最中心的灯光聚集地,就要开始他的表演。他清了清喉咙,敞开嗓子高声说:“各位,我是刑事律师,这是我的助手,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寻找知情人士,悬赏征集案件线索。如果有谁能够提供有用的信息,我会根据线索重要程度给予不同等级的奖金。”
邱允实苦笑着捂住脸,微微摇头,恨不得马上逃离舞台中心,停止这种丢人现眼。
任轩昂注意到邱允实的反应,倒也还算耐心地解释:“这一次直来直往绝对比你的弯弯绕绕有效率,赏金对这些人绝对有吸引力。”
邱允实牵动嘴角,实在是没兴致去反驳任轩昂。他知道,用不着他多说,待会儿现实会直接证明任轩昂观点的错误。
“啥案件啊?”距离任轩昂最近的一个一看就已经喝大了的、皮肤黝黑的男人问。
“伤害案,大半个月前的晚上,在康宁桥下,”任轩昂想了一下,说,“有谁能够说出案件具体发生在哪一天,就有200元奖励。”
另一个方向打牌的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突然丢下手中的牌大叫着朝任轩昂冲过去,因为太过情急,这老头甚至没穿鞋,“我知道,9月9日!给我钱吧。”
还真的让这老头给说中了,任轩昂上下打量眼前的老头,很显然,听他刚刚说话的声音,他不是匿名报警的人。他之所以能够说中案发时间,说明他要么是在案发时间在现场附近,是个目击者,要么就是看到了随后赶到的警车和救护车。任轩昂偏向于后者,但还是一边掏钱一边问:“你有什么线索提供吗?如果线索有价值,奖金加倍。”